小提琴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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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提琴随想
   摘自加州大学论坛旧版 (Universities in California Bulletin Board System)  journalclub  2008-02-28 21:28
田佳友

　　小提琴是管弦乐队最重要的乐器之一，起源于十七世纪的意大利。小提琴的音域有三个半八度，它的音色迷人，如同歌剧里的女高音，在管弦乐队里往往以令人回肠荡气的咏叹和歌唱，来抒发人们内心深处的感情。小提琴的音乐往往哀怨、悠远，好像是与听者娓娓谈心，使人不由得敞开心扉，尽情渲泻心中的喜怒哀乐。同时，它又能奏出热情、激动的曲调和活泼、欢快、强有力的音乐，甚至现代摇滚乐队都离不开它。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往往是意大利出产的，一把意大利名琴价值可达数百万美元。前些年听说中国北京提琴厂生产的小提琴也可与意大利的产品相比拟，音质并不太逊色。果真如此，我们应当感到高兴和自豪。

　

　　早在听到好听的小提琴作品之前，我就见过小提琴是什么模样了。那时是七十年代初，“文化大革命”仍然在轰轰烈烈地进行，“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深入全国各地，直到每一个穷乡僻壤。我想我是在看“革命演出”的时候初次见到小提琴的。在那个年代，小提琴是相当资产阶级的乐器，只因为它能为“革命文艺”发挥作用，就与芭蕾舞一样被“无产阶级”保留了下来，没有被焚毁。我读初中时，已是文革末期。记得我班上有的女孩子喜欢赶时髦，为拍张漂亮照片，拿着一把小提琴装模作样，尽管她什么都不会拉。在那个年代，这是在穿的确凉连衣裙之外的洋时髦。在那个时代，小提琴是比手风琴更洋气的东西。后来，在我高中毕业的文艺演出会上，有几个女孩子演了一个小提琴齐奏，是什么作品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她们拉得很糟糕，那刺耳的电锯锯木头般的噪音使台下的我几乎想塞上耳朵或是逃走。现在回想过去，如果小提琴的音乐只能是那样难听的话，我是绝不会喜欢上音乐的了。

　　然而，音乐的美终于找到了机会摄服我的心。在最早打动我心的音乐作品中，有盛中国演奏的小提琴协奏曲《抹去吧！眼角的泪》。在“文革”刚结束、中国的一切仍然十分政治化的七十年代末，这部难得的动人作品是为纪念周恩来总理的逝世以及由此而起的天安门运动而作的。作品试图表现人民对一位善良领袖的深切怀念，也体现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悲哀和痛苦。作品的第一主题悲哀伤感，在发展部，独奏小提琴在高音区的连续颤音，造成一种悲痛欲绝之感。第二主题则是一首光明的颂歌，音乐明亮透彻，先用双簧管奏出，然后在独奏小提琴上展开，与哀思的第一主题形成鲜明的对比。１９７９年出品的电影《生活的颤音》就以这部小提琴协奏曲惯穿始终，作为精神主线，在那个浩劫之后的贫乏年代打动了无数听众的心。

　　早在１９５９创作并演出成功的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在被打入“冷宫”十多年之后，也在七十年代末被“解放”出来。这部作品是中国音乐的精华，是极少数能排上西方著名乐团的节目单、与莫扎特、贝多芬等大师的作品相并列的杰作。最初，《梁祝》是通过在七十年代的中国无处不在的单位高音喇叭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当时电台能播放的东西不多，往往在新闻节目之后反复地播送几个刚被“解禁”的音乐作品。《梁祝》最初也许只是我的耳旁风，飘然而过，并未引起我的注意。但是在反复听过多次之后，它的音乐的美终于抓住了我的心，使我为之激动、为之疯狂。我的确应当感谢那个年代的高音喇叭！

　　《梁祝》无疑是最能体现小提琴音乐之美的作品之一，尽管它的主要旋律是从五音体系的中国古典戏曲音乐改编而来的，小提琴的抒情性和歌唱性在这部伟大作品中充份地发挥了出来。乐曲在竖琴接着长笛演出的引子之后，由小提琴奏出了爱情主题。音乐委婉悠长，温馨如梦，彷佛是女主角祝英台在回忆昔日与梁山伯花前月下、嬉戏打闹的美好时光。由大提琴代表的梁山伯出现之后，与小提琴之间的应答，把两人之间的情意绵绵表现了出来，而小提琴的音乐总是那样深情而婉转，如泣如诉。在表现祝英台在梁山伯坟前哭灵的一段音乐中，小提琴仿佛以凄厉的声调哭出：梁兄呀，我来了！音乐悲痛欲绝，我们仿佛“看”到去意已决的祝英台渐渐地抹去眼泪，止住哭声，然后在悲愤的低音锣声中，纵身投入突然爆开的坟墓中自尽。乐曲的最终部份是再现部 “化蝶”，在轻盈飘逸的弦乐衬托下，爱情主体再现，梁祝二人从坟墓中化为一对蝴蝶，在花间欢娱自由飞舞，永不分离。

　　正因为小提琴具有强大的艺术表现力，西方古典音乐作曲家几乎都为它专门创作过乐曲。可以说，小提琴是仅次于钢琴的重要乐器。贝多芬的Ｄ大调、门德尔松的ｅ小调、勃拉姆斯的Ｄ大调和柴科夫斯基的Ｄ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被称为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贝多芬的《Ｄ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小提琴音乐的精品之一，它旋律优美、格调高雅、规模宏大，其风格上的那种王者风范可与他的《第三交响曲》和《第五钢琴协奏曲》相媲美。一般认为它比莫扎特的小提琴协奏曲更有有气势和深度。由帕尔曼担任独奏的这部作品的录音始终是我最喜爱的珍藏品之一。在这部协奏曲中，小提琴始终处于主导地位，而协奏乐队则积极参与发展乐曲的音乐形像，作品具有充份的交响性。门德尔松的ｅ小调则充满了柔美的浪漫情绪和均匀齐整的形式美，小提琴的处理手法精妙绝伦，旋律优美，技巧华丽，是德国浪漫乐派最杰出的作品。由小提琴演出的第一乐章第一主题的优美旋律充满幸福，又荡漾着淡淡的忧愁，体现了小提琴演奏的高超技巧。英国音乐评论家本奈特说：“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本质上是英雄的，男性的；门德尔松的小提琴协奏曲，本质上是优美的，女性的。如果将前者比喻为协奏曲中的亚当，那么后者就是夏娃了。”勃拉姆斯的《Ｄ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勃拉姆斯最伟大的作品之一，具有浓厚的田园牧歌风味和匈牙利民歌情调，在风格上安详而厚重。在第一乐章中，独奏小提琴热情而华丽，其发展与变奏充满牧歌风格。柴科夫斯基的《Ｄ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是我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在这部协奏曲的第一乐章中，小提琴作为主角展现了丰富的演奏技巧，音乐的色彩十分丰富，而富有俄国民歌色彩的旋律含有一种独特的哀愁，但音乐的主调欢快活泼，歌唱青春、生命和大自然，是柴科夫斯基忧郁人生中难得的清新篇章。第二乐章因其沉思般的抒情，被称为“小抒情曲”。该乐章的旋律真挚动人，略带伤感，如同在空旷的原野上远远飘来的悠扬歌声，带给人大自然的清新气息。第三乐章展现的是人民欢庆节日的场面，节奏强烈而欢快。这部杰作在音乐舞台上久演不衰，成为许多著名小提琴家的保留曲目。

　　在一定的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小提琴是女性化的乐器，最擅长于抒情和咏唱。在交响性乐曲中，小提琴常以独奏或弦乐组的形式出现，用以表达抒情的主题。在里姆斯基。柯萨科夫《舍赫拉查达组曲》中，小提琴的音乐被用来表现勇敢的少女舍赫拉查达的形像，她聪明而美丽，机智又温柔，而她面临的巨大挑战是用智慧来战胜凶残的苏丹王。这部作品成功地用音响来表现风光景物、风俗性场面、传奇性故事以及抒情性的插曲。在普罗柯菲耶夫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交响组曲中，也用小提琴的独奏旋律来代表美丽的朱丽叶。当然，小提琴音乐的表现力远不止于此。德沃夏克在《妈妈教给我的歌中》用小提琴的音乐来表现对母亲的爱和怀念。柴科夫斯基的《弦乐小夜曲》则以小提琴为主角，时而沉郁而哀怨；时而轻盈舒展，典雅柔美，充满青春的活力；时而充满哀婉如歌的情绪；时而轻快活泼、充满欢乐开朗的情绪。马斯奈的小提琴曲《沉思》是小提琴音乐的珍品之一。在清澈的分散和弦的伴奏下，小提琴奏出了如梦如幻的抒情性主题，经过中间部富有热情的展开与变化之后，再度出现最初的旋律，在结尾以Ｇ弦逐渐减弱音力，以泛音的微弱音响慢慢消失而结束。这首小提琴名曲始终具有一种虔诚的宗教色彩。

　　尽管其艺术成就和名气远不及肖邦，维尼亚夫斯基也许可称为小提琴的肖邦：两人生活的时代相近，同为波兰人，都在国际上有一个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演奏比赛。以他命名的“维尼亚夫斯基国际小提琴比赛”已经是世界上的顶级小提琴赛事之一维尼亚夫斯基的一些小提琴作品成为我的至爱，是一个偶然的收获。有一天，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我踏着皎洁的月光，走过校园里的一座宿舍楼，远远听到小提琴的音乐，如诉如怨，如丝如烟。那幽长而感伤的旋律婉转而飘渺，好像恋爱中的少女在倾诉内心的感伤。这就是维尼亚夫斯基的《Ｇ小调幻想曲》（作品１７号），据说是作曲家在向心上人求婚不成、因而极度痛苦的时候写成的。这首曲子在那个美好的晚上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心。当时，我还惊叹不已那由海菲茨演奏出来的美妙小提琴音乐，我觉得最可用来形容那美妙琴声的字是“嗲”字：小提琴的声音居然可以这样的“嗲”，可以让人陶醉，让人销魂。后来，我刻意搜集维尼亚夫斯基的作品来听，却发现好听的并不多，主要有《Ｄ大调波兰舞曲》、《莫斯科的回忆》、两首《小提琴协奏曲》等。Ｄ小调第二小提琴协奏曲是维尼亚夫斯基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出版于１８７０年。我特别喜欢第一乐章，在管弦乐队热情而期待般的引子之后，小提琴明亮的歌唱开始了，它的第一主题讴歌的是青春、阳光和美丽的大自然，第二主题在乐队的伴奏下却带有一种忧郁的性质。第二乐章是浪漫曲，从一个缓慢的动机开始，不断地演进，小提琴的音乐甜美婉转，其诗意的乡愁气氛尤其动人。第三乐章追求匈牙利的吉普赛风格，小提琴曲调热情、奔放，好像吉普赛女郎在快速地舞蹈，音乐洋溢着一种欢乐的气氛，最后在辉煌的音响效果中结束。
   摘自加州大学论坛旧版 (Universities in California Bulletin Board System)  journalclub  2008-02-28 21:28